一个安静灵魂的消逝

一个安静灵魂的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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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n0 ?1 e  h$ B3 {7 ]# z$ P# w+ d  M$ _作者/江南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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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6 T7 Y8 T7 l9 q" J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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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M( ^) I; ]# J4 p# m以一种决绝的方式，结束了他五十三岁的生命。

消息传来时，我刚刚从高速公路下到服务区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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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炽烈，气温闷热，我忍不住点上一支烟，坐在滚烫的椅子上，望着雨后的天空，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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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H4 P) }$ [: Q! h$ \9 D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站了起来，椅子上出现了一片黑色的污渍印，像极了突然被撕裂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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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k9 X# t% b7 B) E# O/ a- G四月的那个电话竟成永诀。

那时他在电话里的声音依然平静，依然淡然，如同二十年前我初见他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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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F/ e9 {# G) `. S- R谁能想到，在这平静的水面下，早已暗流汹涌？

% N% L( J- k( t( a( V抑郁这个黑色的幽灵，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带走了一个温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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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2 x% I, h+ A7 B7 {初识他是在二十年前的机关里。

( }, v7 Y! h5 s* D: T- |那时我刚调任该单位领导，他是办公室的一名普通工作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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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p1 |- G: Q2 }" |4 N白白净净的面庞，额头比较高，说话不急不缓，总是微微低着头，却又在恰当的时候抬起眼睛，安静地等待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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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群或张扬或谄媚的机关干部中，他显得格外不同——不是那种刻意为之的不同，而是天性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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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玉，温润而不夺目。

我选他担任办公室主任，不仅因为他文笔好——这在机关里固然重要——更因为他那种近乎本分的踏实。

交代给他的工作，他从不推诿，也不张扬，只是安静地完成，如同春雨润物，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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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m/ q) R7 |2 {5 B) c, A; n记得有一次，上级临时要求报送一份重要材料，时间紧迫，我深夜十一点给他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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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的他没有任何不悦，只是简单地说："好的，我马上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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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n% M8 u4 X- i2 z' H第二天早晨，一份完整的材料已经整齐地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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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性格里有种近乎固执的谨慎。

/ D  r2 w$ N1 F: {当我有意让他去一个“实权”的二级机构担任一把手时，他选择了留在机关担任工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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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d9 v% G$ Q2 F4 _! ~后来我想推荐他去其他部门担任常务副职，他又婉拒了，说是怕给我添麻烦。

7 t1 C( {0 R: s  u' B7 ^3 E0 b这些在旁人看来或许是“不上进”的表现，但我明白，这恰恰是他可贵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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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人人争名逐利的时代，他守住了自己的边界，不愿为了职位而扭曲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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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没有任何不良习气，也似乎没有任何坏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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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正是这种性格，或许也成了他生命的重负。

机关是个微妙的地方，过于刚强易折，过于柔弱则受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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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温和与谨慎，在保护自己的同时，也可能使他承受了更多的压力。

, A* c/ i% T, C" [他不合群，不参与那些酒桌应酬，在旁人眼中便成了“阳刚之气不足”。

& I* p* U0 V7 u0 g/ F/ O6 s可是，谁说阳刚就一定要大声喧哗、推杯换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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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阳刚，在于他默默承担工作时的坚韧，在于他拒绝不正当利益时的坚定，在于他对原则的默默坚守。

, Q, o& w" h* q$ F. S/ s最后一次见他，是在机关的走廊里。

他已经交流到另外一个单位任副职两三年了，看起来比从前没有什么两样。

0 ~4 Z6 c2 i9 @# `他说，“好几次到您办公室敲门，您都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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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6 \7 E, u' A& a6 m我说，“你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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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S! I7 ]( x! \: x  r9 h他说，“我挺好的，也没什么事找您，只是想顺便看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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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 [' T4 i' B. f" e6 {3 T2 ^" t我们寒暄了几句，他依然微笑着，依然温和地应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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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来，那微笑背后，或许已经隐藏着无法言说的痛苦。

抑郁最残忍之处，在于它让患者在外人面前维持着正常的表象，而内心早已千疮百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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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死，让我想起卡夫卡笔下那些被困在官僚机器中的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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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e! X/ ]0 @1 Y& m他们不是没有能力，不是没有理想，只是在这架巨大的机器中，渐渐被碾碎了自我。

2 }- g4 |) N$ h8 t+ Y% ^他的悲剧在于，他太负责任，太谨慎，太为他人着想。

当工作压力、人际关系、家庭责任一齐压来时，这个总是为别人考虑的人，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 z: S* N- S8 C- n他只有一个女儿，今年硕士毕业，还没有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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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母都年近八十，且身体不好。

- Q2 }/ v$ L: M单位的人、亲戚朋友都隐瞒着老人，想等他入土为安才告诉。

- W' H1 i: V8 J/ k6 D# a& v% X' ?想到两位白发人将如何面对这黑发人的离去，我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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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I% W" l" w! v4 W7 V/ Y而他的女儿，刚刚开始自己的人生，就要承受这样的打击，未来她又将如何理解父亲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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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z7 P1 U0 [0 c! }& N4 R9 g+ E: [1 f他的离去，让我不得不反思我们这个社会对心理健康的态度。

- t& O- t6 w; w我们赞美坚强，却很少允许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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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鼓励承担，却很少提倡释放；

5 T1 ]1 _$ D! S4 o+ ?; l- b  H我们要求完美，却很少宽容失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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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环境中，像他这样敏感、负责、内向的人，像他这样没有明显缺点、不良嗜好、不良脾气的人，往往成为最先崩溃的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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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善于表达痛苦，不习惯寻求帮助，最终在孤独中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解脱。

9 {9 V: }1 A4 s7 Z0 U2 s& N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会在四月的那通电话里多问几句，会约他出来喝杯茶，会告诉他不必事事完美，不必独自承担一切。

但时光不会倒流，留给我们的只有无尽的“如果”和深深的遗憾。

/ V% S& R4 h4 L7 H8 }) t* d0 @他走了，带着我们无法知晓的痛苦和挣扎。

他像一滴水，悄然蒸发于这个世界，只留下亲友心中无法愈合的伤口。

) U) I- H. O2 ]$ g- \0 Y# ~但愿他在另一个世界能找到内心的平静，但愿他的家人能慢慢走出悲伤。

. R& P5 c. z9 |/ p6 T, v5 g也但愿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能从中汲取教训——看淡名利，珍视生命，学会倾诉，懂得求助。

抑郁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