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系列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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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从喧嚣浮华的大鄀市来到几百千米外这片生养过我的山村净土,除了寻找并感受内心深处的那片宁静和洗涤心灵沾染渐多的时代尘灰,还有一件事,便是在离开的时候去到离山村五十千米的小县城,看望我的大嫂。 - A; Y2 g+ D4 \% l
大嫂是我的长嫂。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说媒人把在村里做代课教师且如花似玉的大嫂介绍给了我在部队的大哥,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大嫂带着她的美貌、理想和信仰离开了她生活了二十四年的家,离开了生养她的父母和朝夕相伴的姊妹嫁到了我家里。 大哥从部队退伍后读了两年的卫校与大嫂飞信传书谈了整整两年的恋爱,结婚后他分配到县城让无数乡亲羡慕的县中医院。从此,五十千米的山村公路成了大哥大嫂一个月三天相聚的鹊桥。住在隔壁一直与大哥聚少离多的大嫂如同一只站在冬天山楂树上的凤凰,尽管条件和环境都不尽人意,但她那什么时候都有亲切笑容的脸和与人交谈时爽朗的笑声,还有那随风飘荡在村里的悦耳歌声,无不透露出她对生活和感情的慰藉及对幸福明天的美好向往。 晚上八点多没事就熄灯睡觉是母亲为全家订下的制度,也是乡下山里人的普遍习惯。从隔壁土墙缝隙里看到的灯光里总引起母亲对大嫂的不满,一毛多一度的电费让穷怕了的母亲心痛不已,无数次的对大嫂训斥和指责也让大嫂感到烦躁和反感。读小学五年级的我甚是好奇,趁叫大嫂吃饭她不在,便偷偷在她写东西的台下拉开那箱子,只见满满一箱都是与大哥几年的来往书信,抽出一封打开,看得我面红耳赤心跳加速。慌乱放进去小偷一般跑了出去。后来就发现那土墙被大嫂用厚纸皮全部糊上了,母亲再也看不到晚上从隔壁透过来的灯光了,不再为一毛多一度电心疼了,大嫂再也不用担心第二天被指责了,可以尽情地在灯光下向大哥诉说相思之情离别之苦和缠绵的幸福了。 久居乡下长期忍受夫妻别离之苦的大嫂在母亲的坚持下,五年时间为大哥生下了三个女儿。在我笫三个侄女一岁的时候母亲离开了,无奈的大哥通过多方努力把大嫂弄到了县城,在县郊一小学任教。一家人终于一起在县城大哥单位分的宿舍里安顿了下来,一家五口在十几平方的宿舍里生活有多艰难可想而知,不管怎样但总算结束了长期的两地分居,夫妻可以朝夕相伴了。 大嫂对大哥的爱比那一箱书信还要重,两个人的感情比两个人来往的书信还要厚。我进县城读书时,星期天不回家便会跑去大哥那十几平方的家,目的是改善一顿好的生活和看看我那三个喜爱可人的侄女。每次见我过来,那读小学四年级的大侄女总会悄悄的告诉我,她今天又可以吃到肉了。虽然日子过得异常艰苦,生活的劳累和工作的压力象一把刀把当年如花似玉的大嫂雕刻成一个历经沧桑的中年妇女,但她脸上那永不消息的亲切笑容和那爽朗的笑声丝毫也没改变,总让人感觉到她对自身的满足和对生活的自信。 看着大女儿小学就要毕业,一家人无法再挤在那十几平方的宿舍,大哥举债在城郊建了一房子。房子建好第二年,我四十不到的大哥因病含恨离开了人世,留给我三十八岁的大嫂是三个未成年的女儿和一身的债务。 失夫之痛后的大嫂没有沉浸在悲痛之中,面对更加艰难的生活环境,她淡然的接受并坚强地挺起了脊梁。她晚上把三个女儿关在家里,让大的带小的,自己外出做家教,晚上回来看到睡着了的三个女儿,当眼泪流下的时候她便看一眼挂在墙上我大哥的遗像;假期打短工,不分什么工作,只要能为家多赚一点钱她愿意做。她想的最多的是三个女儿的学费和大哥欠下的债务,她算计着所花的每一分钱。 当皱纹毫不留情早早爬上大嫂的额头,当一头青丝不知不觉地变成了半头银发,当年那亭亭玉立如花似玉的大嫂被人生的责任和流逝的岁月刻画成一个从容淡然的生活强者。每年都会有好心人为了让她分担生活的重担替她介绍条件不错的对象,但每次她都用她那亲切的笑容告诉人家:“再等等。等女儿读完书再说吧,他爸的责任没有完成,但我一定会完成的,让人家去完成这不公平也是对他爸不负责任。” 大嫂那“再等等”便是二十年,二十年来,她用自己独特的爱支撑着自己执着的信念,完成了我大哥没有履行的责任,偿还了我大哥留下的全部债务。二十年来,每年的清明节,她都会坐车来到村里,在埋有我大哥骨灰的土坟前坐上半天,与曾经山盟海誓的亡灵进行心灵的对话,告知女儿的成长和心中的欣慰及明天的美好;二十年来,她用坚强和不屈的笔在时代的彩纸上书写了一个让世人敬佩的“爱”字,她用自己的生活方式诠释了人生的责任和价值。 大嫂的家我很熟,但有两年多没来过了。为我开门的是大嫂,已经五十八岁的大嫂依然一个慈祥的长者,尽管脸上写满沧桑,依然是那熟悉的亲切笑容;有些佝偻的身材和那满头的银发让我看到了母爱的伟大和领悟到爱的真谛。房间的摆设一直没有改变,简单又简陋,但却干净明了,唯一值钱的便是那台三十二寸的电视。地板出现了很多细微的裂缝,天花板和墙面有很多地方出现脱落或者黄块,挂在墙正中我大哥的遗像二十年一直没有动过,干净得如同昨天才挂上似的。比起现在城市的家庭,大嫂的家缺少很多,但我感觉到我大嫂的身上和她家里,有一种东西很多家庭永远也无法拥有。 大女儿没有读大学是我大嫂一生的愧疚和遗憾,当年为了生活大嫂不得不把初中毕业的大女儿放到了我大哥生前的医院工作,以减轻家庭生存压力。在房间一头玩耍的三岁小男孩便是我大侄女的儿子,另外一个一岁多的小男孩便是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多年二侄女的儿子,三侄女去年考进了福建一所有名的商业学校。做了一辈子孩子王的大嫂去年退休,现在为了分担女儿的负担又在家里做起了孩子王。 大嫂的一个朋友见有客人过来,便起身告辞,大嫂用她那亲切的笑容告诉朋友,说那事再等等,等小女儿读完大学再说吧。 听着大嫂的话,那种感动我无法控制,我把头扭向一边,看着墙上我大哥那微笑的遗像,心里默默地问自己:大嫂,你到底还在等什么?。 这,就是我的大嫂,我可敬可亲的大嫂,我长嫂如娘般的大嫂。 6 _: B% {6 t5 s. i8 v
2014.8.11.于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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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j& q4 d/ F) u& @4 p1 B" j作者:伍泽生 湖南衡阳人,著有长篇小说代表作《雄性的土地》《都市外乡人》 电话:18688470343 地址:广州市番禺区洛溪丽江花园怡康四座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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