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龙脊山》连载(七)多了牙印

中篇小说《龙脊山》连载(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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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了牙印
                           作者∶文化长征

德明来到了一座大山上。山上两棵大松树间有个茅棚，见茅棚他肚子就饿了，想要去茅棚里买碗饭吃。
) X3 z: \, g: G6 b3 G- f: X听有人过来，大黄狗出来了，不叫，只一对发光的眼睛盯住不速之客。它堵住了去路，德明故意晃动一下背上的鸟铳。
黄狗却并不怕，站着不动。
- L* P- ^; h: E, r' r德明背铳的手把铳从肩膀上取下来，不料大黄狗呼啸一阵箭一般飞过来，咬住了德明捂抢托的手，“噗嗵”一把将德明扑倒在地……
一位花白头发的太娘匆匆出了茅棚，见黄狗正扑到一个人的身上……
“阿黄！”太娘唤一声，镇住了狗。
# _) Z$ S4 c9 g: ^. Q7 _“莫咬人！”她赶紧过去，大黄狗也松了那咬鸟铳枪托的大乌嘴和那锋利的牙齿。
, t6 _# D# S$ W) M1 G德明的手背手掌被黄狗咬穿了，鲜血直流，他的手却没有放下鸟铳，太娘用手按住他流血的伤口，赶紧拉他到茅棚里，坐在一个天然的松树墩上。茅棚一角的厚厚松毛床上还躺着一个姑娘。
太娘赶紧给德明用嘴咀嚼一把柴叶，吐出绿色的叶泥敷在德明的伤口上，包好手背再给手心上药，手心手背两边一把穿过虎口包起来。
女主人道：“幸运，没有伤骨头。”
包好的伤口，药泥让德明一阵清凉。他看太娘四五十岁的样子，脸型有点像湘江河畔那大爷，个子高大，一脸慈祥，尤其那眼神像大爷，虽没陷得那么深，标准的双眼皮之下有一对看破红尘的鹰一般深豁犀利的眸子。
$ {9 C! Q4 X' R! Z4 K4 @“大嫂，你也是安仁话！老乡吧？”德明说得几分惊喜，“你是安仁哪里的？”
“龙脊山的。”女主人也惊喜，她也赶紧问：“你是安仁哪里的？”
“啊？！”德明惊喜得站起了身，把身上抱的鸟铳放好，喜出望外地笑说：“真老乡真老乡，你是龙脊山哪里的？”
; E& |: l+ u! g0 n$ z“土地河。”
“只隔着一座山呢，我是共和石的，叫李德明，我是李眼郎中的仔。”
, x; G8 _; S8 r; q) D& Z  O“啊，你是李郎中的仔。我姓何，叫何花。你爹我们很熟，他常来土地河采药，李叔来采药就住我们家，还带了我男人采药做了徒弟，我们才知道一些常用的草药呢！”
“龙脊山人在江西走到了一起，一家人，一家人！”德明高兴地说。
# O5 m9 X5 @/ O: K9 o9 M  ^  a“这是江西梅岭，江西的边界，江西大余和广东南雄交界的地方。这山下就是我娘家。”
德明又指着已爬起身的姑娘问：
“大嫂，这是您什么人？”
“这是我女儿，叫洪莲。”她这一回答，眼睛就湿润了。
看德明指了洪莲，大黄狗蹲在姑娘那一方就站了起来，审视主人正救护的这个人，让一身油光的黄毛抖动一下，像要抖动一身的尘埃，抖出一身的威风。
$ s$ E- i& F% X( _/ f! x8 H德明担心地指着黄狗说：“它不会再伤人吧？”
+ m  e+ K9 x' C5 Y8 O- l1 y" V7 i“不会。你叫它‘阿黄’，它很快就是你的朋友了。”女主人说。
“嫂子，你来走娘家，怎又住在这个松林茅棚里呢？姑娘眼睛咋回事？”他最后又指着姑娘问。蹲下去的阿黄又站了起来。
“阿黄，你刚才已够辛苦了，蹲下歇歇吧！”德明笑着对它说，阿黄摇了一下尾巴。
“女儿已双目失明。说来话长啊！”女主人说完深深叹气，眼泪豆滚出来，泪光里闪现出一幕又一幕：
黑夜里，阿黄在羊肠小道上为主人开路，路上横有贪凉的毒蛇，它一足踩在蛇的“七寸上”（蛇头到身的长度），蛇吐出来毒芒，却无法调头伤害到阿黄，阿黄咬了又咬蛇的胫部，蛇的尾巴也卷不起来了，死了。阿黄又把蛇拖出了路面。
“啊！”一节蛇尾巴让走在娘身前的小姑娘踩着了，吓得惊叫。
定睛一看，是条死蛇，知道这是阿黄在前面开路的功劳。母女都抚摸阿黄的头，好生感激。
% i1 S6 J" m' w, b  n2 I到娘家要经过张土豪的家门口。阿黄又抬腿撒把尿，一时落在了主人身后。母女俩正来到张家一对石狮子门前，突然从厅堂里冲出来一条灰狗，灰狗一把将十来岁的洪莲扑倒在地，洪莲捂脸痛哭：
& j( X! H0 ^2 I% t, K“娘，我好痛，我的眼睛被狗抓破了啊！……”
% g4 H/ N' r$ X阿黄听到主人的哭声，一支黄箭飞过来，死咬住灰狗的脖子在地上左右甩打，等它松嘴时，伏在地上的灰狗四条腿抽搐一阵，断气了。
1 T( r0 @+ D, N) E+ e. v: @0 c仆人出门见主人家的狗死了，一阵邀呼：
0 M& o& W0 l; |7 S: e. D$ ^5 |“老爷，家里的灰狼，被她们带来的一条黄狗咬死了啊！……”
1 i! I! e+ G$ g9 f4 w张土豪带一班家丁操火枪拥出了门。
阿黄见势不妙，窜进了山林，伺机行动。
( e1 d9 i+ Z: x+ o" ~* ~哭爹哭娘的洪莲，痛得在地上打滚，张土豪也不过来看一眼，只站在死狗身边，发丧一般的喊：
“帮我找到那条豺狗，先除了它再说！”
何花找张家讨公道：“是你家的狗先伤了我的人，我的狗才咬了它呀！”
" ^: k0 R( R7 g" |4 r……
% u# C6 N4 T5 F她知道富人门前无理可说。只好先救人，她把女儿背回了娘家。
娘家两兄弟，老大抓去当壮丁未归，只一个哑巴老弟在家照顾年迈的老爹。
4 r/ F/ N8 ]6 A, ]  J娘家离张家只两里地。可一声喊一声应。
6 O5 o5 E7 j' F- a/ z5 @# @2 \9 M哑巴弟见是姐姐回了，外甥女双眼受伤已睁不开。
/ a7 O3 q2 W0 h) G“呀呀呀……”一阵手势知道是张土豪的狗伤害的。他也不哼一声，调头就冲到了张家，见到张土豪就狠狠打了他两记耳光。
" s6 y9 G; |  x" J弟弟却被张家家丁捆绑，关进了水牢。
- N  J$ m, v: `# b人被伤了，人被关了，还不够。张土豪还要何花背他家灰狗尸体绕村子三圈，并披麻带孝三天。
* G3 r+ c, p& F$ ~女儿眼睛伤得睁不开，只能躺着，老父亲哮喘得厉害，弟弟已在水牢里，她不想家里再出什么事了，答应了张家的要求。
) |# y# p6 h8 {% N) c  a何花想：在家被人强奸，男人跳崖，儿子被抓兵。回娘家背条死狗游村，为一条狗披麻带孝……自己父亲还在啊？
“天啊！这是一种什么侮辱啊？……”
# ^; L& o; e1 R( ?% @& M' g  C一气之下，她不去土葬它了，丢下白布、脱下孝服，一把将白布和孝服、死狗，都丢进了正燃烧着的柴火堆里，烧了！
第三天，她带女儿给张土豪看女儿的眼睛。
7 U" v% F/ }) A“娘，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啊？……”
眼睛能睁开了，却什么也看不见了。
0 h5 s/ O# I, d$ k; W7 x' a. x那看不见的世界又是一阵凄荒：
" A5 h8 G9 \" S4 T2 v3 w* h- ?) s“起火了！何家茅屋有人纵火了！……”
  T# s0 F" e* C张家人，只远看火光冲天，无一人动步救火，穷苦兄弟们救火也来不及了，风纵火势，何花的老父亲被活活烧死在一堆灰烬里……
& K6 P$ U' e" k0 Z- G为了还幸存半条生命的女儿，何花只好含恨离开了娘家，上山先搭个茅棚过夜，阿黄也找过来了……
德明知道了这一切，也把自己的来历都告诉了何花。
7 F8 f! S' b1 l% r; H2 F* {于是，何花也得知儿子已从广西活着回来了，这世上儿子还在。
" t# u4 O+ ^- Q4 O7 b“我来赣南，是来找陈毅的苏区游击队！”德明斩钉截铁地说，“找到了游击队我再去救你弟弟，为你报仇！”
听到这里，何花见到德明就像见到了救星。她喜不自禁地说：“进入江西，一路上不少人说起过陈毅红军这个大名！刚进梅岭时，我们还听到过枪声……”
见主人与德明这么亲热，阿黄也亲近这不速之客了。它还允许他来到洪莲身边，德明还翻看了她的双眼。
德明见姑娘的眼睛无救了……他回到了他的那杆鸟铳边，抚摸鸟铳。
何花生火烧起了野菜糊……
1 e( K. x# x. a$ D5 }4 H9 d“啊！……”擦去鸟铳木柄枪托上的血渍，枪托上又多了一排牙印，这是阿黄的，比人的牙印还更深……

没伤到骨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