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次南下打工 (深圳大梅沙海滩鸟人雕塑) 1994年7月,那个火热的夏天,我从纸城二中高中毕业了,回到了农村的老家。那个年代高考等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幸的是,这一年我也被挤下了独木桥,成了落榜者,这也是我悲剧人生的开始。虽然后来我勉强混了个野鸡大学的大专文凭,然并没什么卵用。所以我后来无比懊悔的是我的学历太低,以至许多时候我总是被阻挡在门槛之外,机会与我失之交臂。 落榜后闲赋在家,我的心情是郁闷的,我的世界也是灰暗的。有段时间我甚至怀疑人生,我悲观到了极点,我认为这么多年的书算是白读了,我没有考上大学,我的起点就和家乡的那些外出打工的兄弟姐妹们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同村的族兄双喜在深圳笔架山下的一个菜市场卖菜,这一年暑假他回乡相亲,然后就带了他的未婚妻去深圳打工,我就跟了他们一起去深圳。 那时候还是那种绿皮火车,慢得要死,拥挤得要死,我们几个像打仗一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窗户爬进车箱。过道上全是人,别说坐,就是站都不能很好地站,我只有一条腿才能落地,另一条腿悬空着,等到了韶关才安全落地。 一夜煎熬到了广州火车站,没有出站,又上了一辆早已停在车站等候的火车。这又是一辆慢车,从广州到深圳这一路,每个小站都停。这一趟又坐了整整一天,早上八点上的车,直到下午六点才下车。 一下车,我就感觉天旋地转,人仿佛还在车上,脚下的大地仿佛还在摇晃。我是怎么到了双喜在笔架山的棚房里,我忘了,只记得在家里原本对深圳怀有美好的憧憬,此刻已荡然无存了。 第二天,双喜就送我去了西丽,他妹妹雪菊在西丽的一家造珠厂打工。中午,雪菊下班,把我带到了她的宿舍。双喜把我交给雪菊妹后,便又回深圳市了。下午,雪菊妹就把我带到了工厂见工。我当时还只有一个高中毕业证,但这在众多的打工人当中也算是不多见的。那个人事小jie(据说是老板的干女儿)把我的毕业证仔细审视了一番,又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便给我办理了入职手续,她将我安排在打珠车间。 一进车间,扑面而来的热浪和刺鼻的塑胶气味简直让人窒息,机器的嗡嗡声不绝于耳。工人把啤机开出的塑胶件堆放在胶框里,我要拖过来,然后放入打珠机里打,最后又被送到二楼人工筛选。这些塑胶珠子最后送到哪了,制成什么产品了我就不知道了。 我在这个闷热的车间干了一个多小时,感觉度日如年。这时候,那个人事张小jie来车间巡查,说地上有许多珠子,叫我一颗一颗去捡。我感觉这样捡不是办法,便去找了一个扫把来扫。人事张小jie就很不高兴,说我不太听话,她不太想要我。我这时候只感觉头昏脑涨,又恶心,我觉得自己无法胜任这工作。 又勉强坚持了一会,我实在无法忍受了,便上了二楼人事部,找张小jie拿了自己的身份证,告诉她不干了。雪菊知道我不干了,叹了口气,安排我暂住一个四川籍的电工宿舍,她要我自己在西丽再找找其他的工作。我在西丽转悠了几天,感觉找工作无望。那时候,许多工厂都嫌弃男孩子,说男孩子不好管理。 我和双喜联系上了,又回到了深圳市里面。市里面暂住证查得很严,我怕被逮住,整天担惊受怕。市区的工作更不好找,我想还是回家算了。双喜在市场上卖小菜,对我找工作的事无能为力,只好送我 在深南大道旁的上海宾馆站,我坐了一辆上面写有广州的牌子的大巴车。当时不知道是付了六十还是七十的车费,说好是直达广州的。没想到我这趟不同寻常的卖猪仔的旅途就这样开始了。 车子到了石岩,一车人就被赶下车,说不走了,也不退车费。有人表示抗议,立刻招来了车上几个凶神恶煞一般的拉客仔一顿拳脚。我心思暗暗叫苦,我第一次出门,站在石岩街头分不清东南西北,我 只好叫了摩的把我送到可以搭乘去广州火车站的地方,摩的司机点点头,叫我上车,往前面大概走了30米远,然后叫我下车,说这个地方就可以搭乘去广州的大巴车。 摩的司机问我要了5元车费,我不敢不给,心里又不甘心,说:“你这5元钱赚得太容易了。"摩的司机露出令人生厌的笑,说:“谁要你不认得路。”身边几个摩的司机就一起大笑起来。 我觉得自己做了冤大头,可又无可奈何。多年以后我想起此事就郁闷,书本上总说劳动人民淳朴忠厚,那真是想多了。其次,我这还不算什么。我有个同学,也是第一次去深圳,下了火车,拿了同学给的地址,走了一段路,迷路了,只得叫了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去国茂大厦。司机点点头,载着他七转八转,然后告诉他国茂大厦到了。我那个同学一看,正是自己刚才上车的地方。他正诧异,不知怎么回事,却突然发现眼前的那栋大楼上赫然出现“国茂大厦”几个大字。 我在石岩又上了一辆写有直达广州火车站牌子的大巴车,也不知道付了多少车费,心想,这上面写了直达广州火车站,总不会再半路抛下我了吧!没想到,车子到了松岗又不走了,说为我们换车,另一辆车可以带我们去。一个拉客仔带着我们站在马路边等车,这样大巴车就开走了。大家心里忐忑不安,都焦急地站在路边。路上过去了许多写有广州火车站牌子的大巴车,拉客仔都不拦。等了许久,终于有辆车停在了他身边,下来一个拉客仔和他交接了人数。 我们都是已经付了去广州的车费,那个拉客仔也承诺会帮我付车费。所以大家都望着两个拉客仔,幸好也确实见他们把车费也交接了。我后来听老乡说,我们这算是走运,有的乘客是被一站一站地坑,广东人把这种情况叫“卖猪仔”。有的可怜的打工仔就是这样一路被卖过去,最后连回家的路费也没有了。 好在这次我只被卖了一次,我身上还剩最后一百元,藏在牛仔裤的暗袋里。幸好这辆车顺利地把我们带到了广州,只是进入广州市区的时候又扯了一点麻纱,拉客仔们借口走北环路,每个人又要强行收取5元。我不敢把那最后一百元拿出来,硬扛着没给。那几个拉客仔对我恶狠狠地说,等下车收拾我。 下了车,我赶快溜了。火车站已经是人山人海了,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了,我顾不上吃饭,只希望早点上车。我第一次到广州火车站,我也分不清方向,我找不到买火车票的地方,更没有把握在这个时候买到火车票。于是,我就想无票进站,等下到火车上补票。可是,检票员不让我进,这时候一个看上去像是在车站打混的人对我说,他可以带我进站,但我要付给他20元。我同意了。果然,有了这个人的带领,检票员放我进去了。这个人带我到过道时,便要我给他钱。 这个时候,我多了一个心眼,不敢拿出那最后藏着的一百元,我怕给他他就不会找我钱。这些混油子见了钱都是苍蝇见了血一样,只嫌你的少了。倘若我那最后一张钱拿出来,难保不会被他抢了跑了。这个混油子见我不肯给钱,恶狠狠地逼问我要钱。我表示要上车后才可以给他钱。其实我的用意是等买了车票后,可以给零钱给他。混油子很生气,打了我一拳,又把我扯到了候车室。这时候,我看到有巡逻的警察过来,刚要呼叫,混油子见势不妙,赶忙溜了。 我在候车室站了一会儿,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混上车,万万不能在广州火车站过夜。我决定再去碰运气,硬着头皮去了检票处,令我没想到的是,这次那个检票员居然没有拦我。我大喜,快速通过,奔上月台。 月台上就有补票的地方,我赶紧去补了一张票。虽然被收了5元手续费,并且找零的时候给了我一幅扑克牌当2元零钱,但我哪还计较这些,能够平平安安上车,这是祖宗的保佑啊!我已经非常开心了。 这是开往长沙的快车,在我的家乡纸城不停,我坐到了衡阳站下车,凌晨四点。那个年代,江湖传言:火车好坐,衡阳难过。我虽然读了十几年圣贤书,但还不算太傻,出了车站就跟了一个旅舍拉客的中年妇女走了。她带着我七拐八拐,到了一个宿舍,我花25元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匆匆搭乘了去纸城的班车。车子一到五里牌,迎面是我熟悉的街道和建筑。我突然感觉这并不美丽的家乡---纸城,它竟然是这样亲切和温暖,我的眼泪就差点流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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