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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是大陆主管，仓务部还有一个香港主管。这个厂的人事很特别。厂长是香港人，据说月薪六万八。经理以上全是香港人，月薪也在五万以上。而我们当时的工资计时，仓务部的员工一小时一元二到一元七不等，最低的装配员工才九毛。（装配部有个男孩子因为经常请假，有一个月扣除费用才发了五元工资。）部门主管分两个，香港主管和大陆主管，以下便是领班、组长、副组长、文员、组员。 我们进仓务部没多久，仓务部就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个湖南籍叉车司机把叉车开到了三楼仓库，忘了拔钥匙，上厕所去了。叉车能够开到三楼仓库，可想而知，这个厂确实有一定规模。 叉车司机上厕所去了，这时一个仓库杂工见停在三楼的叉车末熄火，胆大包天地开着叉车在三楼仓库转溜。开了几圈，似乎特别顺溜，这小子得意忘形，不想叉车突然撞向墙壁，墙壁即刻撞了一个大洞。幸好，这时叉车司机及时赶到，方避免了一场车毁人亡的惨剧。 这事自然惊动了厂方高层。不一日，处罚结果出来了。当事人被派出所带走了，拘留是免不了。叉车司记大过，取消本月绩效，罚款200。领班记大过，取消本月绩效，罚款500。仓务部大陆主管记大过，取消本月绩效，罚款1000。 这个处罚真的令人无语。宋江一直愤愤不平，因为出事当日是周末，宋江和香港主管都没上班。但厂里的处罚偏偏只到了大陆主管止。香港人看来很懂得“刑不上丈夫，礼不下庶民”的道理。 处罚一出来了，仓库的兄弟都替宋江鸣不平。宋江一脸无奈，叹气说：“香港人就是高人一等！” 这个是事实啊。在这个厂，吃饭都分五个级别。最低等的员工餐厅一年吃不到两斤肉，员工经常有因营养不良而昏到在车间里的。职员饭堂稍好点，但也个个饿死鬼一样，也是营养不良的样子。高级职员一个饭堂，一桌一桌吃，四菜一汤。经理级别又单独开小灶。厂长、副厂长们天天接到外面酒店吃，五打六烧，个个吃得肥头大耳。 吃是如此，住的差别更大，我都不想细说。反正进了这个厂，你就知道原来人的差别竟然有这么多大。什么分工不同，那真是骗鬼的胡话，谁信谁是二百五啊！资本来到这个世上，还真是毛孔里都是肮脏的。 我们几个除了小华是辅料仓的外，都是安全仓运输组的员工。当初招聘启事上写的是仓务员，其实就是招仓库杂工，说白了我们就是仓务里一个拉车的。 运输组的组长是一个广东人，姓崔，我们都叫他“死崔”。副组长阿坚，广西人，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这两个就是直接管我们的。“死崔”这人不会比《神鞭》里那个“死崔”好到哪去了，他总是欺负我们，什么重活、脏活都是指派我们几个外省的人干。广东人总认为我们是在他们的地盘上打工，虽然他们自己也是打工的，但他们很有一种优越感。广东人叫我们这些外来工“劳崽、劳妹”，好像他们自己不“劳”一样。 因为老是受“死崔”的欺负，我们决定整治一下他。有一天，我和阿权、阿平、阿华他们在五金仓的过道上堵住了“死崔”。小华不是我们这个组的，他不参与。阿莱是广西人，广西人是广东人的兄弟，早被他们同化了。再说，他傻乎乎的样子，我们也不要他参与。 “死崔”作梦也没想到我们敢找他的茬。我对“死崔”说：“崔老大为什么总和我们几个过意不去呢？”“死崔”开始还嘴硬，说：“这是工作的需要。”我一把把他从叉车上拉下来，冲他吼道：“死崔！你他妈的有种今晚上和我下水田，老子弄死你！” 我也不知道当时我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说这样的狠话，要知道这个厂的管理严酷到近乎残酷。包材仓一位员工就因为躲在仓务里吸了根烟，差不多两个月工资（因为要压22天工资）没拿到就被开除，厂里还打电话叫派出所的人把他带走了。 估计“死崔”平时欺负人惯了，从没遇到这场面。阿权他们几个个鼓眼睛瞪着他。“死崔”一下子软了，向我们说好话，说大家都是打工的，有话好的说。这会儿他终于知道他也是打工的了。 我对“死崔”说，好不好说就看你崔组长如何做，实话对你说，你也知道我是湖南耒阳的，龙华部队的耒阳人你也听说过吧！看看，关键时刻我们家乡“耒牯子”精神还是起到了作用。 “死崔”没敢向厂里汇报。从此以后对我们的态度来了一百八度的改变，好多时候都是几乎带着哀求的口气指派我们工作：“兄弟们，帮帮忙！” 但这些事情最后都让“宋江”知道。过完年，到了生产淡季，“宋江”秋后算账，找机会把我们一个个炒了鱿鱼。 “死崔”也怀恨在心。我们几个有次在水田村小华那里吃饭时，碰到了几个治安崽查房，问我们要暂住证。幸好，这里面有一个治安崽是阿权的老乡，阿权说我们都是上面电器厂上班的，暂住证厂里在办。阿权在外面的小卖部买了几包烟给他们，他老乡说，其实他们是不查暂住证的，问我们是不得罪了人？是有人举报我们赌博才过来查的。 我们几个马上就想到了“死崔”，但是没什么证据。阿权的老乡劝我算了，不要闹事。 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在从水田这家电器厂出来后许多年还一直记得当年在厂里仓务部工作的情景，好几次梦到工厂里那把工作区和生活区隔开的大门，睡梦中依稀记得，我们几个拉了叉车一路下塑胶仓拉大盖、底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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