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山上观世音

- z/ {: F! \( `' J; ~                        作者:罗范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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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是父亲过世的第三年，我们四兄姊在今年的清明前三天里依乡间民俗刚给父亲立了碑。我这位多喝了点墨水的长子，回想满脸观音慈悲的父亲，为世界和平和民族解放，八十六载中足足十五载于抗日、抗美和解放战争的血雨腥风中搏杀过来；而在我们孩子们的印象里却都不知道父亲动手打人是个什么样子，老人追悼会那天还突然来了几位我们都很陌生的人----都自我介绍是外出打工的丈夫特地派来代为“义父”送行的妻子……想起这些，我因此在碑刻上把常人称的“严父”改成了“慈父”，并还郑重在慈父的碑两旁又立上一副亲笔题刻的大理石对联：“民族英雄永生，世界和谐长在”。
        立碑后我陷于深思：此对联还是差兮，慈父也不一定满意；“民族英雄”与“世界和谐”不是一对矛盾吗？都为民族而战，世界能有宁日？
        “阿弥陀佛！”《人民文学》杂志封三极其醒目地告诉我：广东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有全世界最大的花岗岩石雕观音圣像，那里是联合国国际生态旅游示范基地，是朝拜文化崛起中的继我国五台山、普陀山、峨嵋山、衡山之后的中国第五大佛教圣地，有“南天圣地、百粤秘境”之称，有中国最佳旅游目的地之冠。这对我来说，后面一连串的广告词都显多余，已有“世界最大的观音圣像”足让我倾慕！何况我正处于为慈父树碑立“世界和谐”对联的困惑？何况目下正是朝拜扫墓的清明节？何况这“南天圣地”又正在我小弟家的附近？
        4月5日，正赶上清明节后三天的第一天清晨，我们三兄弟和三妯娌，还有大弟弟夫妇突然在广东又生下来未满周岁的孩子，一家（也可以说是三家）七个人一行，先为朝拜大观音作些香烛钱纸等礼品的打点，大家争着付钱，常为佛徒的大嫂说得好：
“都别争了。做佛事，守规矩，都各人出各人的钱吧。”
这话提醒了大家：大家庭里还有各自的三个小家，三兄弟各人代表各人的小家去烧香拜佛吧，谁都不必要、也不便于慷慨了。于是，三兄弟谁都花了钱，怕菩萨也见钱眼开，偏心眼只保佑出钱的那个小家呀？谁都自觉守规矩，各人买各人的、送各人的。
& j; I* Z% }  s9 x来到东莞大朗，全家都认为只有我们夫妇是客人。小弟的家己安住了这里，大弟全家在东莞打工也都早住在小弟家，母亲自从父亲过世后也被弟弟们请来大朗小弟家。我们夫妇也几年没见到母亲了，母亲素来瘦，如今身体发福了，比在老家白又胖，胖得腰圆脖子粗。老人离开了她翻熟了无数遍的菜地和那些一有余闲就能用老家话嘀咕交流的邻里们……两行泪光和愁容让我们一眼就看出，这城市繁华对她的滋养，也并非老人心愿？
6 g  @; y# F2 u$ R遗憾，母亲今天不能带我们三兄弟来朝拜观音。母亲八十了，她前两三年在老家种菜可以小菜自给，一天赶集可以往返二十公里山路
         如今，估计胖得也爬不得山了，加上还坐不得车。现在只有母亲来朝拜才能代表我们全家啊？记忆中，母亲也从来没有机会带我们兄弟仨一起去寺庙烧过香，主要是因为我们几姊妹年龄的差异吧，我手下先是妹妹，我比妹妹和大弟分别大五岁和十岁，比小弟大十六岁，姊妹长大后各有各的生活空间，相聚时难，后来最正常的也只是每年春节相聚一次。可想，这么三兄弟在东莞樟木头镇能够一起去朝拜大观音，肯定是过去没有、将来也很难得的，人生头一回，也许是最后一回。除了手上还不懂事的孩子，我们谁都想到了这一点：今生难得，今天神圣！
公园门票每人四十五元，小弟又连忙掏出三张大百要尽地主之宜，“朝拜观音山，为表各自诚意，都各人买了吧！”一语破的，大家也就认为这样都好，连登山车票也三家各人买各人的，一个人先代出了的钱也坚持在一五一十还给谁。三兄弟这时的表情其实都尴尬，兄弟难得一聚呀，不说是兄弟，平常是熟人这十几元的车票也是谁买了都行。也不知是谁发明了这既小看了菩萨也小看了自己的一个传统习俗？我想：如此斤斤计较还算菩萨吗？如此斤斤计较也难为兄弟了？是菩萨就是宽洪大量、慈悲为怀的神，是神就能洞察一切；是兄弟就是一家，常说天下农民都一家，众生一家才会有世界和谐啊？！在菩萨面前偶尔出几个钱的外在形式表现，是难以掩饰平常生活中自己内心的小九九和坏心眼的吧？只有真正包容大家、心系大家、服务大家的人才是观音菩萨所关爱、崇尚的“兄弟一家”、“手足情重”啊……
' F3 L* ]; n% T2 n5 u看天色阴沉，又不明上山顶的道路远近，加上带了还不能走路的孩子，估计观音菩萨也原谅了我们沿佛光路以车代步的形式来朝拜，传统的一步三跪的朝拜方式差不多也在我们汉民族中隐退了，估计观音菩萨也在与时俱进、科学发展的。
我们从西门上山，兄弟一家乘旅游观光车在六点八公里长的佛光路上徜徉，巧遇为我们驾车的景区司机也姓罗，家的感觉更在佛光路上其乐融融……本家在不厌其烦地一路给我们介绍目光所能看到的亮点：有容纳两万人、六百多个标准展位的“国际会展中心”；十一层、六十多米高的形似古原玉簪的“慈云阁”；拥有一百多只蓝孔雀的“孔雀园”；小弟看前面突然笑着说：“哥，这里还有观音菩萨的‘印钞机’呢，祝观音菩萨也多印些钞票给我们吧！”等车子靠近时却是“印妙轩”，原来是相传唐朝时，有一名叫妙莲小女为救患病的父亲，只身一人爬上观音山顶，虔诚念佛，三年后返家时父亲痊愈，后人说这是观音菩萨感其诚，特建此以纪念孝女丹心……这可是比“印钞机”更神圣的地方呢；前面又是“仙泉游泳馆”、“仙宫岭”、“八仙过海”……我们还能远远观赏到像观音挥舞乳白绸带的“三十六级瀑布”……
车到老仙岩处为终点站，游人验票徒步上山。我们各家带的香烛礼品都只能暂时寄存在验票处了，工作人员禁止我们带上观音广场在观音圣像前焚烧。大弟弟悄悄为大家准备的饮料和水果也分在了我们每个人手里。
8 r* m2 k( g$ M6 u8 i0 E3 T  L8 u三兄弟只有大弟弟在老家务农，但也早己同多数农民一样不种地了，他在小弟所在的城区做了保安，他妻子也在小弟办的厂里当绣花工，他大儿子快中专毕业也宁可文凭不要早早挤进城里打工赚钱了。
5 c( @1 L6 C! t& l         因为保安工作轻松，大弟也比在老家胖了三四十斤，肚子大得像弥勒菩萨，抱着小孩爬“菩提引路朝观音”的六百六十六级台阶时，我见他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嘴唇发紫，一步比一步艰难……小弟也因为常泡东莞城里的夜宵而染上了慢性富贵病，他空手爬在“菩提径”上比大弟也不见得有多少轻松……他们一个比我年轻十岁、一个比我年轻十六岁，按理两个弟弟只有照顾我年愈半百的长兄的份，可此时此刻，在那又窄又陡的石级上只有我来为他们救驾，马上接了大弟手里的孩子，我一路先上了第六百六十六级台阶再说吧……
小弟高小没读完就不愿上学了，三兄弟他读书最少却赚钱最多，我读书最多并有了“作家”和“客座教授”种种光环却囊中最为羞色，总有紧紧巴巴过日子的感觉。也难怪我向侄儿做工作要继续读书时，他们总有百个理由加上铁证如山的事实来驳倒我：“如今是读书人不赚钱，赚钱的人不读书，现在还要孩子读蛮多书有什么用呀？”我一时也真是哑口无言。
% Z, }; w* U# d) S$ Z/ {/ C3 D" Z        我本是长期坐机关和做学问的人，也胖得皮带上没法再加孔了，因为红军长征七十周年时（五年前）我发起过一次“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新长征”----徒步重走二万五千里红军长征路的活动，一路走来减了身上二十斤肉，健壮了些筋骨……当然，不能要求每个人都要像我一样，但也不能每个人都像这一对当代的农民和工人兄弟一样吧？
- f% V6 n: m8 M7 Q        等他们爬上第六百六十六级时，他们都只能张口喘气地朝我频频点头，想要对我说什么都一时说不出来……
. ^5 Y9 D6 z* z; A& v  e菩提引我们一路爬上观音广场，吸饱吸足菩提径上的负离子后，突然又得广场上习习仙风的洗浴，尤其是抬头仰望到净高九丈九尺、重达三千吨的观音圣像，圣像周身花岗岩石英颗粒在太阳映照下灿灿生辉，还有蓝天白云的背景，鸽子的飞翔，一尊头戴宝冠、满脸慈悲、盘坐须弥莲座之上、左手持扬柳净瓶、右手弹起无畏金刚手指、胸前饰璎珞、肩披天衣的观音大神正活生生耸立于天地之间……纵然你有再多的悔恨、烦恼、苦闷、忧伤、愁思，在此举目一瞬间都烟消云散，加上我们又走进观音圣像体内一层又一层十米宽的大宫殿里去朝拜清净，人也就轻捷得飘然欲仙……我们三兄弟也分头各拜各的，各想各的，各求各的，各祷告各的，各捐各的款……谁也不知道一家人谁在想什么？各人也还念祷过大家吗？因为兄弟一家，亲如手足，大家是各人组成的大家，各人是大家里才有的各人。身为长兄，我是肯定念祷了大家；身为佛徒的长嫂，也在为小弟的求财签出媒点化、为大弟的孩子祝福祷告……
我们从观音圣像的身躯里出来，真像从观音身上脱胎出来一样，世界一切清新、万物圣吉！
为弥补上山乘车的不足，我们决定徒步下山，一路从不同角度鸟瞰樟木头镇、大朗镇甚至眺望中国十大文明城市的东莞远景….…更为令人收获感叹的是沿佛光路两旁立有成百上千幅佛教文化和思想道德教育碑刻：
“善为至宝，一生用之不尽；心作良田，一世耕之有余。”
“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孟子”
/ i: t0 ?% `3 `% i5 M        “没有单纯、善良和真实就没有伟大。----托尔斯泰”
8 ?$ W' F: z" P: |' e“法律是显露的道德，道德是隐藏的法律。----林肯”
“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伟人”
' Y3 x( _4 `1 A) l3 U& f- s“人类同一猿猴祖先同一地球家园，世界和谐全在众生万物科学平衡！”
: x6 `9 S+ V0 i/ k' r5 I. x……
$ H7 X, m& K  Y3 o3 s; m( ?6 r& w7 \       这是佛光路上的视觉教育，还有沿路的观音梵音和道德文化广播配乐的听觉教育，更有“万名企业家创建诚信林”的挂牌现场教育：古树上有署名“世界佛教和平基金会常大林会长”的保护树，有各企业家的保护树，山下还有五十株的古树博物馆，还有观音艺术团、观音少林武术表演团、观音历险城……
, }# m0 `0 [' C+ c六七公里佛光路一路下山，我们在傍晚七点多才返回门楼，终于把我们各自准备好的香烛钱纸，在门楼香炉里焚烧给了山顶上的大观世音菩萨。回途中，我们又巧遇上一位从深圳大学赶来朝拜的大学生也是我们安仁老家人，于是，大家庭的感觉----今天从上观音山到下观音山都在圆满着，又在升华着……
" s5 L" I4 Y% N  u" r远远的，似乎还在隐约传来观音山上的天籁梵音：“人类同一猿猴祖先同一地球家园，世界和谐全在众生万物科学平衡！……”
                     
: w0 m9 w5 C% z                        本文转载《人民文学》杂志2009年6月号

这墓碑对联有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