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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旦上了年纪就喜欢回忆,这是真的。最近我写深圳往事系列,年轻时在深圳的那一幕幕又都浮现在眼前。我总感觉人这一生,许多事情都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 比如,当初我不去龙华和四姐夫亲戚的妹妹一起找工作,我怎么会进清湖利基厂;我如果不进清湖利基厂,我怎么会认识湖北黄州的阿英;我不认识阿英,怎么会把自己弄成一个“十不全”辞工回家;我如果不辞工回家,怎么会有后面这些故事…… 想来想去,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上天早已注定你在哪个时间要遇到哪些人。就好比你一出生就坐上了一趟永不回头的公交车,一路上不断有人上车与你相遇,也不断有人下车与你分别。你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谁会与你分别, 也永远不会知道在下一个路口会遇到谁? 我父亲在我年少时候就告诉我一句话:你生命中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只能陪你一阵子,没有谁可以陪你一辈子。今天回想起这句话,我认为这是至理名言。 其实,我离开利基厂也有不得已的原因。我和阿英的事在厂里传得沸沸扬扬,每次去生产部,总有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因为工作的原因,我和板部的女孩子打交道比较多,以前她们也经常和我开开玩笑。现在倒好了,每次去板部,我总感觉她们脸上都有一种别有意味的笑。有一次,板部的组长黄娟对我说:“你傻不傻啊!我们板部这么多美女,你随便追一个,不就成功了?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黄娟说这话是很有道理的。那个年代的人相对单纯,女孩子也不很物质。线部一个男的追合金部一个女的,仅仅是只请她吃了一碗炒粉。 说句实话,我也不是黄娟嘴里说的那种非得吊死在一棵树上的痴情男。有一段时间,我对喷油部一个女组长产生了的好感,经常利用工作之便去她那里坐坐,和她聊聊天。我隐隐约约感觉到她对我也是有好感的。可是,后来我和阿英的事传到她耳朵里,她的态度立刻就变了,用她自己的话说:"追不到阿英就来追我,我可不要二手货。" 就这样,你说我在利基厂还能呆下去吗?刚好这时候我二姐夫在我们市里开了个车厢厂,二姐打了几个电话,叫我回去帮忙,所以我毫不犹豫就辞了工。 二姐夫这个厂子开在市区(那时还算市郊)五里牌的国道边,是租当地农民的房子。这位借助改革开放东风洗脚上岸的农民在自家的自由地上盖了一栋小楼,共有两排,前排三个门面两层楼,正在国道进市区的神农路的旁边;后排只有一层,作住房用。中间是一个小天井,供住户们洗衣晒衣用。房东住在门面上面的二楼,靠收租金过日子。另外两个租户一个是卖电瓶的,一个是打苞谷粉卖饲料的。 这个卖苞谷粉是纸城乡下人,姓罗。老罗有个女儿叫爱妹子。这个爱妹子模样倒生得齐整,只是太瘦,一到热天,穿薄衣服那锁骨就高高隆起,我记得她的嗓音很特别,就是香港名星张柏芝那种鸭公音。 据说,这种鸭公音的女人是很风骚的。爱妹子风不风骚,我不知道。但我至少知道她是早熟的。她那时候不过才二十二三岁,却已经有了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而且我从来没见这孩子的父亲。 后来慢慢知道了,爱妹子十六七岁就外出打工了。在外面谈了一个贵州男朋友,十八九岁就生下了这个孩子。老罗夫妇嫌男孩子家里穷,不准爱妹子嫁到贵州。那个男孩子开始两年还找到这里,被老罗夫妇打跑了,后来也就没来了。 爱妹子虽然对那个男孩还有点感情,但看着头发花白的双亲还在操劳,良心发现,也就不忍拂二老的意了,就默认了父母亲的决定,爱情算是输给了亲情。 我和爱妹子的故事由一场误会开始。这个小院子住了二十几个人,大家的衣服都在晒在一起。有一天,我从竹篙上取了一条短裤就去洗澡了。一会儿功夫,就听到爱妹子在院子里嚷嚷:“谁收错了衣服,收了我的短裤去了?”我赶忙往自己身上一看,感觉自己刚穿的短裤不对劲,仔细一看,还真不是我的。我一直大窘,慌忙脱了,对她说,不好意思,是我收错的。院里住户们见状,哄堂大笑。爱妹子也窘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接了短裤仔细辨认了一下,见竹篙上留下的那条和她手中的那条也确实差不多,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来,也就知道我不是有意拿错的。爱妹子不好说什么,赶紧逃回了家。偏偏那些住户们还在起哄,问我是不是看上爱妹子,故意拿错的?我也只得逃回了房间。 经这一场误会,我们反而有话说了。毕竟住在一个院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以前我俩见面都不说话,现在算是认识了,彼此还聊几句。她年纪和我差不多,又都到过外面打工,俩人之间算是有些共同话题。 爱妹子泼辣,是很有个性的。有一次,不知为了什么事,她和包租婆吵了起来。两个人后来竟然撕打起来了。包租婆虽然人高马大,但奈何岁数大了,没占到便宜。这对平时强势惯的包租婆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于是,包租婆竟然打电话给她那位已经出嫁的女儿。这位和包租婆有着同样体魄的女人立刻风风火火赶来了。母女两人齐上阵,爱妹子不敌两只雌虎,败下阵来。老罗夫妇是乡下人,胆小怕事,不敢拉架,只是一味地哭。我看到一个软弱的父亲无力保护自己的女儿,那是多么悲哀! 最后,还是我二姐二姐夫他们拉开的。我是男孩子,不好掺和女人打架。但我看不惯包租婆一家这么霸道,说了一句:"两个人打人家一个人,要不得!"两只母大虫瞪了我一眼,却又不敢发作。 我在纸城最繁华的正街住了二十多年。相比我来说,包租婆一家又是乡下人了。更何况我有一个虎背熊腰的大哥,他也时常来二姐夫这里帮忙,包租婆夫妇是见过的。再说,车厢厂还有四五个员工,包租婆一家敢动我,那后果也是很严重的。 爱妹子哪里受过这种欺负,愤愤地收拾东西,就要离家出走。老罗夫妇劝不住,最后只抢下了她手中的行李,爱妹子却夺门而出。 我当时想都没想,跟着就追了出去。爱妹子见我追来,非常生气:"你来干什么?要你管啊?" 我对她说:"想想你爸妈,想想你儿子,算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听我说到她爸妈,说到她儿子,眼泪立刻就流了出来,不过只是流泪,并不哭出声来。 刚才包租婆母女俩这样打她,也没见她流泪,此刻她却不住地抹泪。 我这个人心软,最见不得女人流泪。我一时也找不到纸巾,只得用袖子去给她擦眼泪。谁知,我这么一擦,她却抽抽噎噎哭起来了,而且越哭越厉害,弄得我手足无措,给她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 爱妹子哭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说:"我想去喝酒,你陪我吗?” 我点点头,说:“行!我陪你!" 我俩找了一个小酒馆,点了几个菜。她要了四瓶啤酒,全部打开,抓起酒瓶就喝,一口气就吹了一瓶,伸手又来抓第二瓶。 我抓住她的手,叫她别喝那么急。 爱妹子吼我:"要你管啊!你是我什么人啊?" 我只好眼睁睁看着她又吹了第二瓶。 连吹了两瓶,她打了个饱嗝,醉眼朦胧地问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喜欢我啊?" 我有些脸红,不回答她的话。 她又盯着我的眼睛说:“你想睡我啊?" “不……不!我是怕你出事。"我连忙解释。 “不想睡我你追过来干什么!"她又吼我:"我能出什么事?好笑!我还会去死吗?告诉你,不是因为我爸妈,我敢点火烧了她们家的房子。” 菜上来了,我也倒了一杯酒,陪她喝了一杯。她心情缓和了一些,对我态度好了些,说:“刚才谢谢你!也只有你敢说公道话。"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你是个好人。我也知道你是怕我出事,但我宁愿相信你是喜欢我,是想睡我才追出来的。" 我怪不好意思的,忙说:"你喝醉了!" "我没醉!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嫌我拖了个油瓶!"爱妹子说:要是没那个孽种多好!” 那晚上爱妹子最后是醉得一蹋糊涂,我费了九牛二虎才把她弄回了家。第二天,二姐很严肃地对我说:“以后你给我少跟爱妹子混在一起!" 从小到大,我最怕的就是二组。小时候有一年冬天我玩雪,把一双鞋全弄湿了,被二姐一个耳光就扇倒地上去了。但这次我毫不犹豫地顶了她:"我的事不用你管!" 没过多久,我离开了二姐夫的车厢厂,我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爱妹子了。然而,纸城这个地实在太小,十多年以后,有一天我在城中野鹅塘北巷的一家麻将馆里打字牌,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总是盯着我看。后来,她问我是不是姓谢,我说是。她又问我是不是有个姐姐在五里牌开过车厢厂。我这才仔细打量她,感觉有些面熟。 "我是爱妹子!"她笑道。 我这才认出她。我们都很开心,彼此问了对方一些情况。我正想问她的电话,突然看到一个男的似乎很关心我们之间的谈话。我这才想起,这个男人是陪她一起来的,应该是她现在的男人。 于是,我便闭口不再问什么。到现在,又是十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见到她了。 . [% r0 w. k/ t" I$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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